以先賢哲學 處理當代問題 岑朗天引導讀者做思想家

文章日期:2023年03月03日

【明報專訊】作家暨影評人岑朗天表示,當今社會美學和語言崩壞,像骨牌般將本應理所當然的觀念一併瓦解;當任何事都變成意識形態的時候,所有概念就變得亂七八糟。他說起上來有點勞氣,但卻是「愛之深責之切」。他的新作《正在思想——當代哲思十八家》援引17名哲學家的思想資源,務求在後真相年代找回真理立錐之土。

「當代哲思十八家」,但數來數去只得17家,岑朗天解畫道:「第18個是讀者本人,看完之後,希望你就是第18個。」處身後真相時代,他重提先賢的思想資源,來處理當代問題,進而「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思想家」。「思想家不是哲學家,所以強調思想不是哲學,人人都有思想,哲學就不是人人有。你有思想,你能夠想得多,你就可以有自己,就是第18家,自成一家。」他補充道。

精選《文化現場》文章

歷年來,他寫下不少介紹哲學家的文章,特別在藝評雜誌《文化現場》(2008至2011)曾有專欄,專門介紹現代思潮,《正在思想——當代哲思十八家》(下稱《正在思想》)恰恰收錄了不少他在《文化現場》的文章。爾後,他亦在不同媒體撰寫介紹哲學家的文章,從2008年累積至今,精選了16篇結集成書,並特意為這本書重寫一篇介紹法國哲學家德勒茲(Gilles Deleuze)的文章。

他在《文化現場》時期認為不需要介紹德勒茲,因人皆共知;但今時今日卻向大衆重新介紹這位文化牧民,只因其思想在當今時勢舉足輕重,甚至勝過哲學家傅柯(Michel Foucault)。事後,岑朗天卻覺得漏寫了傅柯,本來以為傅柯已經有點過時,不需要寫,但傅柯的生物政治學(biopolitics)理論恰恰回應到當下全世界的抗疫政治。

重整文章的時候,岑朗天特別想從先賢的思想資源,回應當今後真相年代。後現代思潮由上世紀70到90年代叱咤一時,之後開始走下坡,但到2016年捲土重來。本來後現代思潮已慢慢消弭,「2000年到2014、2015年左右,(合共)15年新左翼回潮,他們dominant了整個論述界」,新左翼思潮包括巴迪歐(Alain Badiou)、齊澤克(Slavoj Žižek)等巨子。但在特朗普上台後,新左翼突然過氣,失去市場,疫情過後更是全面倒台,「 因為現實defeat了他們,而現實贏了他們的那一班,就是我們叫第二波後現代,我們叫後真相」。

陷入文明大倒退年代

他認同後現代思潮針對了不少現代主義的傳統思想弊病,但同時存在不少流弊,譬如「大家知道真理沒有了,或者大家碎片化」,因此新左翼思潮才出現回應第一波後現代。「但是去到我們近5年見到的東西,這個第二波後現代,就是後真相出來,就很嚴重了。它不健康的,完全不健康的,因為它不止取消真理這麼簡單。它做了很多令到我們叫文明倒退的東西,其實現在是文明大倒退的年代。」

譬如近日如何應用ChatGPT成為熱話,對於他而言,有點難理解為何在討論「AI可否取代人」這種問題。他認為在1970、80年代就已經討論了,甚至早在班雅明(Walter Benjamin)的《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1935)已討論。

「思想上、概念上,你應該很清晰,這個問題已經一早處理了。而現在的發展,是並沒有超越之前的思路。」但因為陷入後真相年代,「你發覺原來之前所有的觀念建立或者已經有的基石,好像突然被人完全忘記」,繼而文明大倒退。「簡單來說這班人(哲學家)幫到我們處理現在當代文明倒退、思考混亂、觀念錯失的問題」,他希望透過介紹不同哲學家,讓大家重讀一衆先賢的著作,在當代找回立足點。

原創概念多於哲學普及

岑朗天受16世紀法國哲學家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啓發,喜以哲理散文形式去講論哲思,而不像一般論文註釋、標註。他解釋,蒙田當時住在大屋,從書房望出去就能望到前花園,看到樂見的客人就會款待;如果不願接待就會派人打發他走。因此岑朗天比喻《正在思想》為「前花園書寫」,「因為你要為那些人寫,或者有個對話對象,你下筆的時候自然就會相對顯淺一些,多些生活例子」。

然而岑朗天認為自己算不上從事哲學普及,《正在思想》只是特例,哲學普及多透過生活例子去講解一些基本的哲學概念,譬如與受衆傾談日常,媒介包括自家頻道、電台節目或者與其他藝術家合作,利用不同機會去從事哲學普及工作。而他多為原創一些哲學概念,「可能是出一本書、弄一個課程,或者講一個講座,或者一個系列講座,去介紹那些我們叫做『發現』的概念」,並非講解一些基本的哲學概念。他笑言最接近哲普可能是1990年代與友人所辦的香港人文哲學會,後來卻改名為香港人文學會,「 即是哲學都不要了,哲學已經融入生活裏面」。

不少人見他寫影評時用上哲學概念,他反道:「我覺得這些是評論,不算是哲普。」他直言上一代人普及哲學時比較高姿態,「現在不是高姿態, 我們一起玩、一起思考、一起傾,哲學有偈傾」。從前有種講法叫做「接引」:「你在一個岸的彼岸,現在我們很厲害,這班人在岸裏面,在河流裏面掙扎,我開始接引你過來。」

對哲學感興趣者趨年輕化

「態度很不同,即是平起平坐很多,普及亦有這個意義。不是一個人高高在上,我普及一些東西、分派一些東西給你,不是這樣的,是大家一起在這裏去熟習一些東西。」他覺得上一代沒那麼強調這種觀念。說起自己的哲學推廣工作,「我們叫難啃的那些來找我」,即是這些沒人搞的,那就由他來搞!他覺得《正在思想》不算很普及,因為他所寫的書一向不算易入口,新書或許面向有閱讀媒體習慣的讀者。

從事哲學推廣多年,他觀察到最近10年多了不少對哲學感興趣的受衆。「起碼有基本知識的年輕人數目是多了很多,尤其是多了很多少女。」他以前接觸到對哲學感興趣的女性通常是上了年紀,有一定人生閱歷的在職女性、家庭主婦,甚至是老人家。反觀現在,「例如我教書,教其他學科的書,有很多人是主動去要求(教哲學),我教的全部都不關這些(哲 學),我教creative writing、教電影那些,講 多些哲學才有人聽」。

哲學受衆多了,他認為必須歸功於哲學人推廣有力,以前可能只有寥寥可數的機構從事哲學工作,但現在倒是湧現不少新血,「好青年(好青年荼毒室(哲學部))其實應該在這方面居功至偉,真的做得很好。但不止他們,還有很多其他人,例如香港實踐哲學學會」。

社會充斥語言偽術

其次香港社會變化,令不少人向哲學方向追尋。以往不少專業知識備受推崇,但「專業知識是適合在一個安定的社會」。換句話說,每個人都看到自己的生涯進程,因為專業需要長時期去實踐,因而「它要安定可能需要10年甚至更多的時間」,譬如金融經濟、政治科學等範疇。至於哲學提供的思考方法,過往都「被人笑是想一些無意義的東西,因為無法應用」。

時移世易,社會充斥着「語言偽術」、思考遊戲,「無論政治層面、經濟層面,甚至是日常生活,有很多人跟你講語言偽術,語言偽術令你很迷惘,利益受損。現在希望有個方法令你去處理它,起碼不被人騙」。他還認為思考方法連帶其他超連結,慢慢開始就會意識到生活和社會的問題,「現在哲學也變成實用,變成thinking tools」。

■《正在思想——當代哲思十八家》

網址:bit.ly/3y1kT4n

文:嚴嘉栢

編輯:朱建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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