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當藝術科技在香港政府支持下大行其道之際，大館請來了國際知名、創作媒體藝術多年的瑞士藝術家皮皮樂迪．里思特（Pipilotti Rist）舉辦展覽，吸引不少觀眾前來拍照打卡。有趣的是皮皮樂迪創作的精神，不是用最新最貴的科技創作，而是以光影、色彩與音樂刺激感官，讓觀眾發掘平凡中的美事。
皮皮樂迪是個很「八卦」的藝術家。訪問期間請她去展廳拍照，路途上我們總是走幾步就停一下，她不但給記者分享作品背後的故事，還主動跟觀眾聊天。她其中一件作品《岩漿浴中無我》，是在地墊中間做一個小圓洞播放皮皮樂迪在岩漿中吼叫的影片，有小朋友在看，她也走過去蹲下，示範把雙手放在圓洞旁，會感受到作品聲音播放時的震動。
這名國際知名的媒體藝術家，聽人說話時總是直直地望着對方眼睛，很好奇別人怎樣看她的展覽。她重視自己的作品和展覽的程度，是可為了這次「潛入你眼簾——皮皮樂迪．里思特」展覽，在去年12月時已飛來香港，即使隔離多天仍希望親自看一次大館的空間，她說「沒有親身到過的房間，我不能做展覽的」，然後她在瑞士以紙板按展覽房間大小比例製作模型，7月再飛來香港佈展時又要再隔離；策展團隊感謝她的付出，她反而為香港人堅持「動態清零」政策作出的犧牲表達欣賞和敬意。
LED燈「森林」 內外看不一樣體驗
為什麼要親身來港佈展呢？這就要談到皮皮樂迪的創作特色，她做的展覽總是用各種色彩、聲音和流動影像包圍觀眾，透過視覺改造展覽空間，以及用巧妙的音樂和歌曲，刺激觀眾的感官和想像力。例如展覽中「寓所」的部分，就像一個迷幻樂園，到處都是古靈精怪的物體，影像總是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此部分由15件作品組成，處處都是驚喜，看展覽就如玩尋寶遊戲。
每一個作品，她都會因應空間重新調整，按展覽地方重新命名。例如在社交媒體上最常看到、設於賽馬會藝方3樓的作品，在2016年美國首次展出時名為《像素森林》，現改為《像素森林 香港中環奧卑利街大館3樓》。這作品由3000盞懸掛的手製而獨一無二的LED燈組成，LED燈狀似橢圓形珊瑚或水晶，皮皮樂迪更笑言是「冰鮮的陰唇」，這些燈代表播放影片時屏幕的像素，走進其中固然有趣，觀眾亦可在作品外面觀看整個《像素森林》，也像能看到一條播放美妙光影的影片。
很多觀眾穿梭在《像素森林》之間拍照，記者告訴皮皮樂迪，香港曾有爭論去藝術館或看展覽應否打卡，問她是否介意？皮皮樂迪說香港觀眾拍的照片，質素是她歷來所見的觀眾中最高！有些照片在顏色、景深上都做得非常出色。雖然她喜歡觀眾在她的展覽拍照，但她認為拍照不應該是參觀時唯一做的事。她舉例自己在澳洲當代藝術博物館辦的展覽，因為太多人拍照，觀眾走得慢，館方曾定下某些日子不准與作品自拍的規矩，這樣卻吸引更多人參觀，之前只顧拍照的觀眾也重新來看展覽。其實把屏幕中的影片以《像素森林》形式帶到現實，觀眾在《像素森林》拍照，影像回到手機中在屏幕播放，皮皮樂迪說是個完整的循環，這樣想來亦有趣。
喜用投影「愛撫」觀眾皮膚
影片由光組成，她形容自己在展覽用影片時是在組織光線；而觀眾拍照，其實也是在組織皮皮樂迪在展覽中提供的光線，並與她一起發揮創意，她說這樣和觀眾的關係有點像同伴，或者「觀眾與我們打成一片」。她喜歡用投影，形容投影是在「愛撫」觀眾的皮膚，她興奮地給記者看一條影片，是孩子在香港展覽中觸摸她皮膚上的投影。她喜歡把影片帶到手機屏幕之外，在牆上或天花板也可觀看，她指這樣反而令大家減少對科技崇拜。以光線創作另一好玩之處，是其受日光和天氣影響而千變萬化，如展場2樓咖啡廳部分，皮皮樂迪為落地玻璃換上彩色濾鏡，作品為《靈魂之光》，訪問當日下雨，作品的顏色便比晴天時暗淡柔和。
在「寓所」部分，皮皮樂迪建構物體與光影共舞的空間，在沙發、牀和餐桌，或小物品如書本、玻璃瓶等投射影片。她認為人們來展覽，要有在現場才有的體驗，如讓人們坐在沙發上感受投影在他們身上的光線，「觀眾來的話，要完全地歡迎他們」。在《像素森林》和「寓所」等部分都有歡迎觀眾坐或躺在地上的墊看作品，皮皮樂迪覺得人們會更能留意周圍環境，打開感官去感受。
或許有人會聯想到「沉浸式體驗」這個詞語，皮皮樂迪倒說自從有了建築物，便有沉浸式體驗，她的作品在空間上是迷人的，但也不是什麼新東西，一間貼了牆紙的房間，已有沉浸效果，更好的沉浸式體驗是她熱情所在。她的展覽讓觀眾沉浸其中後，會對光線有想像，能以不一樣目光看世界。看展覽能夠開闊眼界，是皮皮樂迪對展覽的期許。
為港設計輕盈「巨膜」 疫下一點慰藉
皮皮樂迪特別為香港展覽所做的新作品《幻彩巨膜》，與其他作品很不一樣，這作品不以豐富強烈的色彩吸引觀眾，她說是不着重於數量與密度，而是想給人什麼也沒有的感覺。作品中的巨膜是由特製的物料製成，薄而半透明，其中一面經打磨後能夠反映投射的影像，影像混合真實拍攝影片和3D動畫鏡頭碎片，記者看時聯想到樹、天空、星星和宇宙，皮皮樂迪說自己嘗試創作亞洲感覺的作品，突出輕盈、無重的感覺，這個空間像是連結天空或靈魂的一條通道，記者置身其中亦有療癒感覺，皮皮樂迪表示人們在疫情中需要慰藉。
人們總是形容皮皮樂迪的作品關注環境與女性主義。其名作《啜飲我的海洋》是拍攝自己在水底世界快樂暢游，與大海融為一體的畫面，由此讓觀眾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她認為所有人都應該為環境議題發聲；至於作品是否反映女性視角，她認為性格上的不同，比性別上的不同更影響作品風格。
這名年屆60的藝術家分享自己的創作習慣——每日騎單車到工作室，工作超過12小時，主要專注在相機工作和剪輯。其實在影像之外，展覽不少作品的聲音效果和音樂她亦參與創作，《啜飲我的海洋》音樂是她有份演繹的情歌Wicked Game，再加入尖叫聲；而回瑞士後下一個作品會以聲音為主。她說自己與一個小型而主動的團隊工作，即使最後要自己做決定，她也喜歡聆聽他們的意見和欣賞他們的提議。
皮皮樂迪是公認創作實驗影像與多媒體藝術裝置的先驅，投身創作超過30年，她說自己見證了影像由菲林到數碼化的過程。她曾經要與人共用剪接枱做作品，到現時人人都可以在手提電腦上剪接，影像藝術發展變得更民主、包容。雖然科技推陳出新，發展並無不好，但她認為不代表創作要用最貴、最新的機器，例如她用的是高清而不是4K投影機。同時她珍惜使用每部機器，會在機器上畫畫，會把機器「用到盡」。她自己作為藝術家，也是不斷挑戰自己，因為滿足了就會懶惰；而她的創作與她的性格一致，充滿活力與童真，因為她對世界好奇，才會做出讓觀眾也感到好奇的展覽。●
潛入你眼簾——皮皮樂迪．里思特
日期︰即日至11月27日（周一休息）
時間︰周日至四上午10:00至晚上8:00、周五至六上午11:00至晚上9:00
票價︰現場票$75至$95；網上票$65至$88
地點︰賽馬會藝方及大館各處（中環荷李活道10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