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退休退休，很多人會選擇退而不休。今次的主角余國寶退休後將心思放在繪畫上，並將接近500幅畫作送到合適餐廳，將牆身變成私人畫展發表場地。他說自己上半場雖然已較大部分人過得舒服，但生活仍然難逃束縛，因此當退休後獲得真正自由，便更不願浪費時間，努力描繪屬於自己的人生下半場。
退休近4年的余國寶（Alfred），今年64歲。他在很多方面也快人一步，例如上世紀80年代於香港大學工程學院畢業後，由於天性不喜歡受人指使，因此很快已計劃自立門戶。Alfred當時看中了電腦繪圖軟件AutoCAD，認為這款新推出的軟件有極大發展潛力，很多產業如土木建築或室內設計日後都需要使用，因此便買書自學、設計教材，然後成立電腦設計教學公司，向其他公司推銷自己開辦的課程。「當年很多人不相信電腦可以繪圖，認為只可以用來打字或編輯excel文件；但其實AutoCAD非常重要，只要是業內人士都有必要學習。」
去到1990年代Photoshop出現，他又第一時間自學並設計教材，然後交由更有教學經驗的同事授課，結果他的同事一教便教足20多年，時至今日涉及這兩款軟件的課程依然學生不絕。Alfred直言自己喜愛行捷徑，以最短時間成為相關範疇的專家，而不是跟着別人走，「好似開辦AutoCAD課程後，專業人士如建築公司的老闆也要約我見面，只要可以見到對方，我多數也可以拿下生意，因為我也是一個銷售員」。
看準機會 推銷自家課程
Alfred雖然主修工程，但在求學階段已萌生當銷售員的念頭，因為當時正值中國大陸主張改革開放，「銷售員站於市場交易的第一線現場，可清楚了解如何以資本主義建設有特色的社會主義，於是我又看了很多書，例如張五常的《賣桔者言》等經濟學說著作，以及學習推銷技巧的書籍」。Alfred說很多人都不明白推銷技巧的重要，他以向客戶確認對解說的了解程度為例，究竟應該說「do you understand」還是「have I made myself clear」？他說後者明顯讓人聽得舒服，沒有咄咄逼人的感覺，自然較容易拿下合約。
由於Alfred的辦學業務開局開得好，因此他往往能將教學工作交給下屬，然後做他喜歡的事。「我教了兩三堂便會抽身出來，因為之後已經是重複工作，而我在這方面便最沒耐性。」他在1987年曾參加中英劇團的話劇訓練，並獲聘成為自由合約演員；他覺得自己可以寫作，於是又展示其銷售員的能力，打電話到各大出版社自薦，說服編輯刊登他創作的小說，結果當年時尚雜誌如《清秀》、香港版《流行通訊》、《年青人周報》都曾刊登過他的小說作品。其後有雜誌社委託他撰寫名人訪問，Alfred一想到可以認識聰明的人，便欣然接受。香港著名室內設計師高文安、《大紅燈籠高高掛》原著小說《妻妾成群》的作者蘇童、歌手彭羚，便曾成為他的訪問對象。
自發舉辦跑步、單車活動
問Alfred為何要如此積極嘗試不同興趣，他想了一會才回答，「因為我覺得自己聰明，聰明很重要，因為有能力駕馭不同事情，而且可以做出成績」。他自認是一個着重「成就動機」（achievement motivation）的人，做的事必須能帶來成就，才能驅動他繼續進步，例如他不會參加旅行團，因為行程住宿已有人安排，沒有任何冒險成分，但就會組團帶朋友去台灣、珠海旅行，「如果安排的行程令10多個團友滿意，有成就感，我才會開心」。不過，他說2014年後已沒有再外出旅行，因為他認為本地也有不少值得細味的景點，根本無必要出外，於是便在Meetup活動交友平台自發舉辦跑步及單車活動，推廣他的本地遊信念，透過運動帶領參加者遊歷香港，「Meetup的好處是只要上載活動詳情及時間地點，有人感興趣便會出現，活動亦可按時出發，毋須約人等人」。
在這8年間，Alfred已舉辦了200次單車遊，路線遍及港九新界，其後出租民宿網站Airbnb在2017年尾來港開拓本地文化導賞遊服務，在Meetup看到他舉辦的活動，因而邀請Alfred嘗試開團。「Airbnb在其他國家及地區也有舉辦本地遊活動，我起初設計了3條路線，經他們審批後便正式上架，外地旅客可透過Airbnb報名，完成後便會與我拆帳。」他笑說這次本地遊很成功，3條路線大受歡迎，至2020年因新冠疫情爆發而叫停前，他已接待近2000個旅客，笑言賺到的團費比很多打工仔高，而且每條路線也獲得300多個好評。記者翻查評價紀錄，果然盡是稱讚他安排的路線很有趣、安排周到的評語。其實在開團初期，他已正式從公司退下來，為什麼不盡情享受退休生活？「很多人在退休後就不做事，其實很浪費，因為人生上半場有很多限制，要工作服務其他人掙取金錢回報，大部分時間也在重複同一種工作；在下半場可以自由自在時，就更應該用心去選擇自己的生活。」他補充說，就算沒有疫情，可能也不會再開團，「因為這些路線又變成重複，而且我自問帶團已做得很好，沒有進步空間」。
重拾畫筆 大膽爭取展出機會
退休後，真正能讓Alfred醉心的是繪畫，「我在1991年已報讀過數堂繪畫課程，也曾試過將畫作變成小說的配畫，但當年我覺得自己已過了畫畫的心境，因此便沒有再繼續畫下去」。直至10年前一次家庭活動，他選擇了當年流行的Art Jamming，與太太及兒子一起到畫廊畫畫，發現自己可從中發掘到一些獨特的感覺，便開始重拾畫筆認真自學印象派畫的畫風，可以一星期畫足5日而面不改容，甚至會帶着畫作出席單車活動，爭取機會讓人評價。「要拿自己的畫作出來，其實要很大勇氣，因為不知道其他人喜不喜歡。不過我覺得如果自己是幅畫，也會希望有機會給人欣賞，而不是被作畫人收藏起來。」還好朋友一直也很支持他的畫作，鮮有負評，於是Alfred又大着膽子，嘗試邀請餐廳掛出他的畫作。「雖然我是銷售員，但第一次也不太敢主動問店主，而是叫我朋友代問，對方又真的願意掛出來，大大增加我繪畫的驅動力。」其後Alfred便主動出擊，至今全港已有接近100間餐廳掛上他的畫作。訪問當天，Alfred便攜着多幅畫作到將軍澳一間新開設以單車及露營為主題的cafe Peloton，為店主Cyrus粉飾牆身。Cyrus說2018年Alfred拿着畫到自己位於灣仔的第一間餐廳，問他願不願意掛上畫作，Cyrus當時因為缺乏資金粉飾門面，又見到Alfred的畫作很適合店舖風格，於是一口答應，「之後我們開了不同類型食肆，Alfred幾乎都有提供畫作，而且會因應店舖風格作畫，同時又會定期換畫，甚至有客人成為了他的粉絲，會幫襯我們其他餐廳看畫」。
繪畫如人生 毋須考慮終點
Alfred強調繪畫不是單純的興趣，而是他的生命，因為他要在繪畫中追求進步及肯定。「世上很難有一些事情可以讓人不斷進步，我在畫畫上便找到這種感覺。」他指着店內其中一幅色彩鮮艷的畫作，「這幅畫在上個月我是畫不出來，因為有些地方我還想不到應該如何表達，但在畫了其他畫後，我便有信心使用更多熒光顏色及細節」。他說繪畫永不會有完成的一日，因為某天他可能又會在畫布上添上其他元素，但他強調就如人生一樣，毋須考慮所做的事最終的目標，「因為最終目的地無可能預測得到，只要知道向前的每一步都做得好，順着正確的路線便可以」。說罷，他又再撥弄手機屏幕展示掛放在其他餐廳的畫作，滿意地過着他的人生下半場。
文：周群雄
編輯：林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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