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很多人抱持這樣的論點：遊行沒有用，因為政府可以完全不理會你；為大力撐政府的商店「裝修」也沒有用，因為其實這些商店早買了保險，根本不會受到傷害。既然這些東西沒有用，我們就不要做，去找些有用的東西做好了。
這種思維其實很合理，政治抗爭就是一場戰役，資源有限，我們不得不思考資源應怎樣運用，以求最有效達到目標。不談戰術「有用」與否的軍師，大可不必理會。但有趣的是，在社會運動中，如果我們把這種以有用無用來決定該做什麼的思維推到極致，卻每每會讓我們得出一個奇怪的結論：我們什麼也不用做。
建制作為高牆，擁有的資源一定遠勝示威者。若示威者要求的只是小修小改，高牆尚且可能讓步；但當示威者爭取的是一些根本的制度改革，那麼高牆為了自身利益往往就不可能讓步，甚至會大力打壓，不讓你見到任何希望。所以只以有用無用來衡量，我們在運動中往往就見不到其實什麼會有用，亦因此其實就什麼也不用做了。
沒有用的尊嚴
當然，事實上政治抗爭除了實效外，對很多人來說還有另一層意義：捍衛尊嚴。如果高牆以不公義的制度來欺壓人民，如果明知沒有勝算，是否就為了生活的安逸，或者為了還能吃一口飯，而不去反抗？
對於很多人來說，若為了吃這口飯，就不再反抗，那其實跟出賣自己無異。他們求的，不止是制度改變，更是對自己的尊重。尊嚴的價值，在於可以堂堂正正做個人，對得起自己。日治時期台灣原住民對日軍的反抗，也是一樣的道理。其實根本沒有勝算，反抗甚至換來大屠殺的下場，但因對得起自己，台灣原住民最後也起來反抗。
但當然，抗爭的實效還是重要的，問題是，真能看穿事情有用沒有用嗎？其實6‧9的大遊行和6‧12包圍立法會，很多出來的示威者事前也一樣覺得沒有用。政府有的是立會內的票數，有的是警察精良的武器，他們硬要通過的話，一定可以通過。想不到的是，這兩天做的事居然有用了，擋下了「送中條例」。事前又有誰能看穿？
人建立了很多解釋世界的理論，但有哲學家提醒我們，不論我們的理論有多厲害，理論和現實世界始終不等同。努力嘗試盡力把握世界，但理論總有錯的可能。而在波譎雲詭的政治世界中，人類的把握就更加少。
當然，還是不能不思考怎樣做才最有用。這樣就出現了有趣的兩難：要努力去想怎樣做才最有用，然後以此決定行動；但同時，又不能把自己限制於有用沒有用的思考中，以致最後就什麼也做不了。
而在這兩難以外，事實上我們還要思考更多東西。以「裝修」為例，就算在不知有沒有具作用下決定應該做，還要多問一個問題：可不可以這樣做？這樣做有超越應有的道德底線嗎？會否就算有用，但因對對方的傷害不合比例，所以也不能做？很多哲學家也認同抗爭不一定要守法，甚至可以破壞一些東西，但大部分認同這個破壞至少要合乎比例。
那麼，平衡點在哪？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甚至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現實世界很複雜，有時確實不易找到答案。但這絕不是我們不去反省的理由。就讓我們一起繼續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