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 F:吃在瘟疫蔓延時:鹽漬檸檬三文魚

文章日期:2020年08月05日

【明報專訊】你想找一個晚餐伙伴嗎?

但對不起,時世不容許你。比如說你與剛相識的某人想相約聚餐,但在這個朝令夕改的城市,說不定忽爾又從一張餐枱兩人進食,變回食肆禁堂食。假若浪漫一點,外賣自取,又幸運地在公園裏找到不太熱的空間坐下,談着話吃點東西,卻又可能忽然限聚令由二人變為一人,而其實大家身在戶外時,也需要佩戴口罩……

吃,成了安慰

而我們不過是想吃一頓飯。

滯留在家晚餐的日子,我開始做漬物,鹽漬檸檬、醋漬洋葱;發酵一些泡菜,把肉分好分量醃好急凍,便於忽爾不能外出時,總有食物可吃。一個看似便利的城市,一遇事人人心裏總不安,也不知是否一個適合生活的地方。吃,成了安慰,預備食材、料理食物也成了安慰。

比如說簡單的鹽漬檸檬,就是居家必備,檸檬洗好切片,一片檸檬一層鹽,放進雪櫃由它靜置,有時剛起牀喉嚨痛,心裏徬徨是否中招,取半片鹹檸檬含着,紓緩疼痛也紓緩擔憂。然後煮什麼都適合丟幾片進去,代替鹽調味,飲品中又可加一片,上碟時加上又有顏色點綴。最簡單的食物就是處處通達。這晚煎三文魚臨起鑊加入牛油,又丟入幾片鹽漬檸檬及汁液,檸檬與牛油真的很夾。

如此瘟疫時代,就算只有自己吃也要花點心思。被好的食物包圍帶來的安全感,大概是從原始時代就遺留在人類心裏。生活茫然,逼着開始烹調,因而理解食物原味,理解人與環境依存的關係。

只有瓶裝水的雪櫃

韓劇最懂得以食物或進食的場景表達劇情。《愛的迫降》裏利正赫第一次給尹世理做飯,由和麵、製麵條到切蛋絲,以原始食材給陌生女子做一碗麵。有種安全與自給自足之感,不需依賴商業世界裏環環相扣的物流。像住在首爾的尹世理此前不知道朝鮮人家的院子都有泡菜窖,肉包好放在鹽缸就不會腐壞。食物安慰了流落他鄉的尹世理,而當她回到首爾,她的雪櫃就只有瓶裝水。來到首爾的利正赫離開前心裏念着的,就是給她的雪櫃與廚櫃購置滿滿的食材,包括自己醃的青瓜與泡菜,雪櫃門上還貼上鍋巴的做法。

韓劇的進食場面自然融和各種暗示、文化、人物關係,而寫作的話,Umberto Eco則同樣懂得藉着食物說話。《帶着鮭魚去旅行》中,住進倫敦酒店的Eco想冷藏從斯德哥爾摩買來的鮭魚,將雪櫃中的酒全移到木櫃,誰知第二天回來,發現不黯英語的印度工人將鮭魚放到枱上,又添了新酒在雪櫃裏,如是者數天,Eco發現鮭魚腐壞了,酒店的帳單也多了很多酒,而當他要求職員找律師(advocate),他們卻送上牛油果(avocado)。

食物的世界,充滿安慰,充滿溝通,也自然充滿因文化不同出現的溝通失誤與誤讀。比如說我喜歡香港將salmon翻譯為三文魚,比起鮭魚,除了音近,也像道出三文魚紋理相隔的特色。

其實香港也有經典吃飯場景的電影,但不是韓式浪漫細膩,而是港式計算與寂寞,香港的黑社會電影根本就是黑色電影(film noir),連吃飯也黑色幽默過人,要不孤獨進食,要不飯桌上互相計算,下一步翻枱殘殺。

不過想要一餐安樂茶飯

最浪漫的香港電影進食場景,也算是擦邊的黑社會電影,非風生水起、樹大招風的故事,而是那些小人物,為一頓一直暗示會出場卻從沒出現的大團圓晚飯付出一生。《朱麗葉與梁山伯》中吳鎮宇飾演的佐敦要Judy等他回去吃飯,但那頓飯沒有機會出現,做酒樓知客的Judy為他人安排餐桌位置多年,自己卻沒有共同進食的伴。2000年的電影,隔了20年,如像落寞香港的縮影——人人都不過是想要一餐安樂茶飯。

文:方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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