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時文摘

為中國、為香港:「香港學」是、可以是什麼(文:洪清田) (09:00)

嶺南大學校長鄭國漢以個人身分從「現在」看香港、中國和世界,沒看「過去」和「將來」,從而說「香港學」子虛烏有、無足道哉,可以休矣。

(1)「香港學不成學」是謬論

人類活在歷史設定的「時間結構」(temporality)中。真知識和智慧、真「學」問(包括「會計學、經濟學、物理學」),必然是跨越和會通「現在」、「過去」和「未來」,往復觀照對應建構。不謀千秋,不足以論眼前。鄭文這樣子只盯住目前,無視、忽視、蔑視香港在中國和世界的「過去」,不及香港本身與中國和世界的「未來」的任何可能,哲學上和方法學而言,這是無視、忽視、蔑視「時間結構」,唯心妄想「唯我唯主」,以「此刻」操弄「過去、現在、未來」。

(2)「沒有香港學就沒有開放改革」

香港的「現在」和「過去」,氣象萬千,蘊藏真知識和真智慧,燦爍古今中外,舉世稱羨,「未來」大有可為。「香港學」完全是、可以是一門「學」。事實上,「香港學」由廈門大學的陳可焜首創,三四十年前大陸(大學)有幾百個「香港學」研究機構,誇張點講,「沒有香港學就沒有開放改革」。我在香港和上大陸、去台灣和英國倡議(復興)「香港學」三四十年,成書近10冊。香港的大學沒「香港學」,問題在大學,不在「香港學」。

若「香港學」早成為傳統學術領域科目,各方共遵共尊、互忍共融,香港應不至如今困局。鄭文對香港、中國和世界的「現在」的描述和比較,即使全是真實、relevant and significant,「香港學不成學」的結論仍變成謬論。

世態炎涼、跟紅頂白,如今香港面對「未來」遇上困難,中國克服了「過去」幾百年的困難、「現在」當旺,不但自信「未來」必然一直旺下去、不可能不是,還把「過去」扭曲,重寫為一直正確、如今成功也是「必然」的「成功史」,好像「過去」、「現在」和「未來」都必然是「唯我唯主、隨心所欲、舉手操控」。

(3)「香港學」是新生事物 有其過程

香港生於鴉片戰爭的恥辱,篳路藍縷捱過中西古今「過去」的客觀難關,在開放環境自然自由去蕪存菁,「化廢為寶」,成就「過去」和「現在」,上到世界最前列,以較低代價、較高效益與世界接軌,並引領中國,走向現代世界,「現在」奮力走向「未來」。整個過程、經驗及成果就是「香港學」。

「香港學」是新生事物。新生事物總有一個過程。佛家有「知/智障」一說。傳統學術領域科目就是一道「知/智障」(毛澤東撤大學,有他的「邏輯」)。港大英語教學,設中文學院是匪夷所思;中文學院在傳統主政下,現代文學不入流、難成實體;現代文學成了正統派後,香港文學「不可能」成體統(也斯鬱鬱不樂很多年)。鄭文奇怪有人以為「香港學」可以媲美傳統學術領域,是奇怪得太早或太遲?

(4)「香港學」造就香港 裨益中國近200年

「香港學」造就香港本身,還裨益中國近200年,但中國(官方)和部分民間慣常錯看香港,以「另一套世界觀」將香港定性定位,1949年之後尤甚。每個階段香港嘗百草,把現代語言生活方式文化體育政經商金社會基建……引入內地,新生事物都被視為非我族類的異端邪說毒素,識者如郭嵩燾鄭觀應洪秀全和孫中山等寥寥無幾。一輩知其一、不知其二者,對「香港學」常是隨口一句「還……啊!」

開放改革前,中國大陸被勝利衝昏心胸頭腦,不斷運動、走向「唯我唯主、唯心主觀」,直至陷入自窒自絕。經「無知」群眾上下求索掙扎,無可能的變局才成為可能。開放改革初期,中國乾旋坤轉、山崩地裂,不辨牛馬方向,「香港」和「香港學」成為汪洋大海裏中國的唯一活動浮泡,中國借助香港內內外外和世界接軌,香港研究為中國引領路向和提供人文資源。一時間「舉國體制」一哄而起,全國幾百個「香港學」研究機構。

二三十年前我對彭定康說,英國培養香港的AO理工會計法律醫商貿金融生產管理專業大學教授,大都是「知識樊籬」裏的「工具理性、工具精英」;他們和中國官民一樣,看到的香港只是「用」(政經社會的日常運作操持及得失取捨),不及「體」(多層虛實結構性體制的原理、形與神)和「魂」(「體」之上之外之內的義理及精神與靈魂,指引現實層面的「用」如何遵奉及反饋「體」及「魂」)。

(5)「香港學」不單是「世遺」 而是「礦藏」

香港不單止金融,所以如今香港不單止剩下金融。說香港如今剩下金融是鼠目寸光。香港有世界級的「商貿經濟金融資訊科技、管治行政法治、公民社會及中產社會、文化教育體育傳播娛樂」,更重要的是這些世界級成就的內裏原理及規律,合而成「香港學」,但香港只是「用」,沒深究這些世界級成就的內裏原理及規律。

「香港學」沒有建構成「體、用、魂」理論體系。中國治港的「中體西用」會為香港加一個頂層設計的「魂」,那將逼香港和「香港學」面對百多年未有的(真)挑戰。

香港太小太弱,不完美,也有很多深淺層次的問題和課題、不足和缺陷,但沒人可以否認香港「體、用、魂」層面積攢的人文資產和寶藏。「香港學」包括以個體自由進入現實生活、自己負責後果及責任,在「體、用、魂」面對自己的問題和課題、尋找不足、學習中西古今和改變缺陷。這些都是現代社會與現代世界的常態常識,都是五四運動前後各黨各派、全國全民的夢想目標。

「香港學」如中醫(及中國文化)都是「實踐性」,欠細節及過程的因果理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香港學」跨時空及文化、跨科複雜龐大,目前可見的這些世界級成就,只是香港身處的「中西古今深淺層次的問題課題主題」和香港「百多年的體用魂人及事成果」的表面。兩者之間的過程和關係,是方法學和應用性,更是人文價值,亟需分析和整理,建構內裏的原理及規律為系統,為世所用。所以「香港學」不單是「世遺」,讓人走馬看花,而是「礦藏」,必須、值得探索和發掘、提煉和輸送、用世和傳承。

(6)「香港學」五層面

鄭文說有人竟要「……(「香港學」)跟物理學、生物學、經濟學和社會學等學術領域處於同一個層次……」,太小看「香港學」。

我認識和妄想的「香港學」五層面:(1)香港百多年臻於什麼世界前列的商貿金融、政經行政法治專業,走過的路及路上的人、事、物體及義理;(2)造就香港百多年世界前列的「商貿金融、政經行政法治專業」的(中西古今文化政經社會歷史)古今虛實因由及機遇歷程;(3)從「政經社會文化史」(Political-Economic and Socio-Cultural History)看香港與世界及香港與中國;(4)上述三「低層次實效實務實業」之內,中西古今文化基因排序(genome)怎樣在香港轉化,以回應中西大環境的變遷;(5)香港本身的文化基因排序和文明如何形成,在人類歷史(包括中國歷史)上有什麼意義和重要性,應該、可以對人類(包括中國)起什麼更大作用、作出什麼更大貢獻。

大學應是知識and/or權威的碉堡,一百幾十年來,歐美英港心理學精神科商科都是由「若有其事」變真有其事。身為教育界人士,鄭不給教育新生事物留一點溫情,也應給自己的識見和判斷力留點後路。

作者是牛津大學「香港學」研討系列訪問學人(2013)

相關字詞﹕編輯推介 文摘

上 / 下一篇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