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仕揚Blog】拜年就是不停的戰鬥

時光倒流至20年前，那時才剛回歸不久。亞洲金融風暴過後，市面一片蕭條，即使是農曆新年，大家也不敢太鋪張，寧願留多些現金傍身。物質生活沒有比較的餘地，小孩子的學業成績，成為了家長僅有可以炫耀的東西。

「小明又考班入面頭三啦，呵呵呵！」新年團拜的場合上，姑姐這樣炫耀著自己的兒子。「不過我都鬧佢架，成日掛住玩，既然玩玩吓都有頭三名，就應該再勤力少少，拎埋個第一返嚟啦，呵呵呵！」其實在座的親戚都知道，表弟小明讀書絕非「玩玩吓」，在姑姐的地獄式監督下，每次考試也通宵達旦地苦讀，才能夠考獲佳績。當然，沒有人會踢穿姑媽的謊言，難道新年流流，就想上演初心赤口的大龍鳳？

「哎呀，小明考頭三咁叻仔呀！不過我哋敏敏仲叻，啱啱第一期試，考全班第一呀！連之前讀極都咁心散嘅杰仔，今次都考到第五名，由第十八名升上第五名喎！仲唔係最佳進步獎？」伯娘不讓姑姐專美，開始拿自己一對仔女的成績加入戰團。「敏敏過完年就考5級鋼琴啦！同埋杰仔，我以為佢咁百厭，讀書實無家姐咁好啦，點知俾老師話佢計數叻，揀咗入奧林匹克數學校隊，仲可以代表學校出賽！」那些年，奧數並沒有如現在般普及，確實需要得到老師的挑選，才有望獲得代表學校出賽的資格。「所以話，唔係剩係靠死讀書架，都要參加吓課外活動先得！」伯娘的眼光，此時偷瞄了已氣得滿臉通紅的姑姐一眼，明眼人也看得出，這句說話是說給姑姐聽的。

「講起課外活動，小明上年開始喺學校學單簧管，而家學學吓，都已經吹到成隻歌出嚟！」姑姐不是善男信女，當然不會如此輕易地被伯娘擊敗。「學管樂老師話齋，彈琴太普通啦，又唔係難學，又差唔多個個小朋友都識，突顯唔到同其他人有咩分別。」姑姐的這句話，目標明顯地是要將考琴的唐家姐敏敏比下去。「學琴好，玄門正宗，好過學其他旁門左道啦！」伯娘的反應也是頂級的快。「而且樂理基礎打得好，第日大個想學其他樂器，學咩都咁易上手，總好過未學行、先學走！」又是一句暗諷的反擊，連消帶打，表弟小明立時中招。

正常這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戰鬥著，核心外圍坐在她們身旁的姑丈和伯父，面容上沒有流露出特別的表情，顯示出見慣大場面的定力；但眉宇之間，也滲透著幾分無奈。

時移勢易，孩子一天天地長大，霎眼之間，已一去二十載。依舊沒變的，是姑姐和伯娘在春節期間的比併第N回合。

「買樓好，而家啲樓價係咁升，早買早享受，而且有棟物業揸手，話唔定過多一兩年，又再升多三四成？」買樓，香港人千古難題「買樓」，伯娘說得如此眉飛色舞，自然是她找到新的炫耀點。「都係我哋杰仔本事，上年買咗樓，聽講個單位已經升左一成幾。有層樓係自己嘅，就算有咩衫長褲短，都可以有瓦遮頭；就算自己唔住租出去，每個月都有租收。」當年參與奧數比賽的唐大佬杰仔，最終沒有如伯娘所願進入大學，不過可能自幼聽母親的罵戰聽得多，猶如周星星跟老母學藝一樣，練就一條三寸不爛之舌，預科畢業後走了去當地產經紀，幹得風生水起，更在去年置了業。

「你話買樓一次過俾晒就話啫！如果要做按揭，咪又係要每個月供樓？」

說得如此霸氣是誰？自然是與伯娘針鋒相對的姑姐。買樓不用做按揭，多年來除了聽過陳奕迅老婆買2億獨立屋「一炮過」全數付款外，鮮有聽聞有人具備如此財力，姑姐這點實在有點「為拗而拗」。「計我話，買樓要孭幾百萬債上身， 順風順水就好嘅，一旦份工出現問題，真係自求多福喇！」說話說到如此盡，姑姐豈會沒有彈藥在手？「好似明仔做紀律部隊就最好，有公務員宿舍，乾手淨腳，就算將來冇得住，都每個人有房屋津貼。買樓又要交釐印俾政府，又要俾息銀行；做公務員每個月有政府『科水』，又唔駛蝕釐印蝕息，份工又穩陣，安安定定有得住，好過去買樓啦！」

「咁你又講得啱，其實住宿舍，咪同住公屋一樣，政府施捨，租金又平，其他開支又低，實好架！不過無本事嘅人，先要政府施捨啫，政府隨時加租又得、隨時收返又得，點講都係私樓有自己地方好。」正當伯娘暗諷著表弟明仔要靠政府施捨的同時，姑姐咀角微向上翹，應該想到了下一個攻擊目標。「杰仔買咗樓，同女朋友結婚生仔都得啦，阿敏呢？拍拖未呀？就算而家拍，拍得一兩年，到結婚都三十幾喇，要唔要我呢個做姑姐嘅，搵返一兩個『荀盤』俾呢個侄女？」又是拍拖結婚生仔問題，為了逃避質詢，唐家姐敏敏已好幾年沒有出席過這類新春團拜活動。「敏敏要揀，大把有得揀啦，不過佢做銀行咁忙，一來冇時間，二來自己又搵到錢，駛咩靠男人啫？」這是伯娘的死穴，明知拗下去必死，倒不如避重就輕、蒙混過去算了。

舌頭像利刃般攻擊著，口水如血漿般四濺。刀劍無眼，不變的是依舊在核心外圍的姑丈與伯父，繼續不為所動，只是略顯滄桑。拜年就是不停的戰鬥，只不知這兩個大男人，還要觀戰多幾多年？

羅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