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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發財の狂想
又到農曆新年。這一年受限聚令及食肆晚市不得堂食所影響，同事、行家及客戶間的飯聚一一取消，少了斟茶灌水，卻不代表可以少了禮數。為了維繫與客戶間的情誼，過年前的賀禮份量並沒有因經濟情況而縮水。初五啟市當天，未過午市，電話已響過不停，客戶們爭相拜年，忙不迭說句「恭喜發財」。
一直感到迷惘的，是為何華人的祝福語，總是那麼市儈。這麼多東西可以恭喜，但流傳最廣、使用率最高，甚至可說是雄霸一方的，肯定是這句「恭喜發財」。不是說洋人不愛財，但他們的祝福語，通常都以Happy開首，像Happy New Year ，彷彿開心比一切都重要。年幼時到親戚家拜年，父母總是叫大家向長輩說句「恭喜發財」，而不是「恭喜健康」或「恭喜祥和」，「發財」這個願望，伴隨著大家成長，由上一輩開始，入骨地誘導著下一代，「發財」就是人生的最大希冀、最大成就。
正因為人人求財，所以金融人也格外討厭新年與親戚聚首。正如IT狗最怕別人問他們懂不懂「砌機」，如果要用一句說話得罪投行從業員，肯定是姨媽姑姐最愛問的「有咩股票貼士？」、「畀個Number嚟益吓大家」等廢話。若果真的有貼士，還會坐在這裡任人魚肉？工作上若有一些業務機密，真的有機會影響股價，難道又可以輕易說出來？偏偏，親戚們卻對不斷重複廢話樂此不疲，「求其」說隻穩陣藍籌，又會被責怪敷衍；若如實相告沒有貼士，更會被冠上「自私」、「孤寒」等負面標籤，再在親友群中「唱衰」你有「好嘢」也不願「益」自己人。
坊間普遍有一個錯到離譜的想法，就是覺得在投行工作的，人人也是股神。或許是受《華爾街狼人》等脫離現實到不行的影視形象所影響，總覺得投行中人可以點石成金，「買嗰隻升嗰隻」。不是每個投行中人也是連登契媽，買完眾安（6060）及平安好醫生（1833）後，翌日就立即狂飆三成；投行工作從來都是沉悶而煩瑣的。一條Trade若要成事，首先要找Sales看看有沒有客戶需求，有需求後再由交易員坐盤，看看如何做Deal，才有機會為客戶及自己取利；交易完成後，再由不同部門將整項交易Book入系統內，再由風險管理部門監控交易存在的風險。倒不像一般散戶看中某股票般，輸入Stock Code再輸入Size，按個掣就成事。
「唔係喎！電視成日就啲咩大行報告，話你哋睇好邊隻股，仲有埋目標價咁，唔通呢啲唔係貼士？」對，大行報告確實不是貼士，只是有具體數據支持的分析。大行報告的存在，是由於Sales本身要四處找生意，但不能隨便找個有錢人，對他說句「畀錢我幫你投資」，人家就會自動雙手奉上金錢，於是投行便會養些行業專才、計量分析人員等，讓他們利用專業知識，通過一隻股票的營運及資產數據等，再勾劃出這隻股票的合理估值有多少，從而讓Sales去找生意時，也有據可依、「有水可吹」，令客戶心甘情願地放下銀両。事實上，股票除了講估值，也講供求，大行分析專才可以推算出股份的估值，但估值最終能否成真，也要視乎市場因素。君不見多少大行報告的目標價永遠也達不到？而且大行報告經媒體報道後，幾乎已算是人人也可獲得的資訊，試問分析又豈能當是貼士？
「你呃人！邊有人信投行冇貼士，如果唔係你哋點會賺咁多錢？」這又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投行坐盤從來都是有賺有蝕。行內有個術語叫Take View，意思就是由交易員因應自己的看法，再決定坐不坐盤、坐的盤有多大，試問世上又豈會有只贏不輸的道理？Take View若果錯得多，輸錢頻率高也需承受上司壓力，亦會影響年終花紅。正因如此，投行甚少從事單一方向坐盤操作，而是通過不同的對沖工具，務求令到整本簿在市升市跌下，也可獲得利潤，就算遇上極端市況，也不會輸大錢。說穿了，投行可以輸少贏多，不是因為有貼士，而是擁有比散戶多對沖工具的優勢。
你相信嗎？投行各部門的電郵信箱，年中總會收到一些自薦電郵，不少都來自正攻讀Final Year的大學生，內容大同小異，有的說自己過去3年每年Pick中3隻可增長逾倍的股份，有的則說自去年投入10萬大元炒股，到今年10萬元本金已升值至30萬等。高手在民間，姨媽姑姐理應向這些學霸股神拿貼士。投行人看到這些電郵，一般只會一笑置之。要增長逾倍，只要買中一隻Tesla就可以，當然一注獨贏的膽量和耐性，也極值得嘉許。撇除高風險，穩陣地買騰訊（0700）、港交所（0388），過去半年也有不俗回報，大牛市下人人也變成股神，有所斬獲不是格外值得炫耀的事。
或許，拿100萬出來開倉半年，一個熱衷炒股的大學生，回報隨時比一個投行交易員高；但若果交易員的工作，只是如散戶般買入股份後長揸，根本就不用每天在交易時段內的5、6小時，聚精會神地凝視著6、7個電腦熒幕。殊途同歸，雖然散戶與投行交易員的最終目的，都是賺錢，但前者是主動買入後被動等升，後者則是有系統地利用各種工具，管理整個資產組合。正如講究火喉的中菜老師傅，和精研細緻度的米芝蓮大廚，一樣可以用相同食材烹調出美味佳餚，但方法，肯定截然不同。
「咁究竟有咩股票貼士呢？」 姨媽姑姐的聲音再度響起，在飯桌之間揮之不去。「好簡單啫，我只係想要個冧巴，買完會升就得。」若果這麼容易就知道哪隻股票肯定會升，「發財」就不會成為一個祝賀詞的願望，要大家在農曆新年期間不斷「恭喜」了。
羅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