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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迪藍：今日買螞蟻如2007年買蘋果？
【明報專訊】若然被問及2020年影響最大的是什麼事件，相信你一定會回答，是新冠病毒在全球大爆發。無疑，疫情現時看來影響很大。不過，若在幾年之後再回顧，疫情真的會被視為引致結構變化的關鍵驅動力嗎？抑或在2020年影響最大的，其實是其他事件？
大家可以看看2007年。如果當年被問及2007年對於金融市場影響最大的是什麼事件，大多數投資者當時可能會選擇以下其中一件：
1. 匯豐銀行因為在美國的次級按揭貸款業務出現創紀錄的虧損，在當年2月發出盈利預警。
2. 法國巴黎銀行（BNP）在8月份決定，停止贖回它發行的其中3隻貨幣市場基金。
3. 當年11月，油價首次突破每桶100美元大關。
這些2008年金融海嘯的預兆，當時確實令我們渡過了很多個痛苦和失眠的晚上。但事後看來，有一件和金融海嘯完全無關的事情其實更加重要，上述事件顯得微不足道。在未來幾年，我們同樣有可能認為，2020年影響最大的並非新冠病毒。要解釋這一點，首先必須重新審視一個古老的看法──儲備貨幣和電腦的作業系統有很多相似之處。
我們在各地區辦公室全部使用微軟Windows作業系統，是有兩大原因，首先，我們的客戶幾乎全部都使用Windows作業系統，我們希望能夠與客戶無縫地交換文件，自然也就要使用Windows。其次，我們的行業內幾乎所有人都使用Windows。這意味着，當我們聘請任何新員工時，他們都已經能夠熟練地運用Word、Excel、PowerPoint等微軟辦公室軟件。如果我們也使用Windows，他們只要一上班，就能夠即時發揮生產力。
美元如Windows難取代
若要本公司從微軟Windows轉換到另一個作業系統，後者不但要更好，而是必須要好到我們所有客戶及將來的僱員都願意作出這個轉變。美元和Windows的相似之處十分顯而易見。在交易貨幣和儲備貨幣領域，美元的地位就像Windows，每個國家都會使用美元，這是因為其他國家也是使用美元。對於任何一種有意替代美元地位的貨幣，它提供一些好處是絕對不足夠，而是要提供多好處，才能夠吸引到眾多用慣美元的國家轉用它。以現時來說，無一種貨幣能夠做到這點，所以美元仍然是構建環球金融體系的基石。
當然，經過好幾十年，蘋果和谷歌已經蠶食了微軟在作業系統領域的部分主導地位。蘋果最初就是專注於小眾市場（niche market）來創造突破點。如果你參觀一些建築師工作室或網頁設計公司，你可能會發覺，它們使用的個人電腦全部都是Mac機。當蘋果專注於小眾市場時，幾乎放棄大型企業的市場，任由微軟主導；但蘋果卻在另一個領域攻其不備──推出iPhone。這亦是我所說的2007年最重要事件。
隨着iPhone面世，蘋果同時推出一個全新作業系統iOS。有別於Windows，iOS用戶不是當時正主導環球IT開支的大企業，相反，這個嶄新作業系統的用戶是中高端西方消費者（當然，總有一天也會包括新興市場的消費者）。iOS的成功，蘋果證明了若要取代市場上的巨人，不應該跟隨他的遊戲規則正面硬碰；而是應該另闢蹊徑，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領域作出挑戰。蘋果將大型企業的電腦作業系統這個龐大的市場留給微軟的Windows，卻另行推出一個智能手機作業系統iOS，並且在這個過程中成功創造了一個新的消費者市場。後來證明，這個消費者市場的規模絕對不遜色於上述的大型企業市場。
人幣攻小眾市場突圍如iOS
我之所以重提作業系統這個不新鮮的話題，是因為在環球貨幣體系當中，美元的主導地位就如Windows；毫無疑問，近年來，中國大陸試圖將人民幣打造成iOS般來尋求突破點。首先，中國大陸試圖佔據最接近現時龐大貨幣市場的小眾市場──用人民幣來支付其進口商品，為亞洲區內貿易融資，以及為緬甸、斯里蘭卡和巴基斯坦等國家基建項目融資，這些發展中國家的基建項目一向很難融資。不過，取得這些小眾市場，也只能令人民幣的地位聊勝於無。
首先，我們應該承認，相對於人民幣，美元現時具有太多內在優勢，尤其是在「環球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FT）體制中的支配地位，人民幣無法跟隨美元的遊戲規則作出挑戰。我們再假設，國家主席習近平對於將人民幣打造成亞洲主要貿易貨幣和儲備貨幣的態度是認真的；考慮到美國政府官員和政客曾經威脅，可能會禁止中國大陸使用美元來結算等，習近平的態度應該是認真的。中國確實沒有太多選擇，她必須效法蘋果推出iOS系統般，避免在美元的主場競爭。
這又將我帶回到2020年最重要事件這個話題。回顧一下，如果iPhone推出是2007年最重要的事件，在投資歷史上將成為2020年最重要的是什麼事情呢？現時的答案似乎顯而易見：新冠病毒大爆發。
然而，在2007年，我們也曾經認定，次級按揭貸款危機爆發，顯然是當年影響最大的事情，但現在我們會說是蘋果公司推出iPhone。因此，在13年後，我們是否還會將新冠病毒爆發視為2020年引致結構性變化的主要驅動力？抑或當我們回顧時，將會看到完全不同的東西？
我們會否在回顧中發現，中國的螞蟻集團今年公開招股上市（IPO），加上人民銀行在深圳等4個城市開展數字人民幣（DCEP）試點的驅動力，開啟了一個新紀元？在這個新紀元，突然之間，新興市場的消費者和企業之間毋須再使用美元甚至SWIFT系統來交易？
正如蘋果公司沒有試圖和微軟競爭當時被視為最重要的大型企業市場，而是專注於高端消費者，中國的金融科技公司現在幾乎沒有興趣去爭奪大型企業的大額資金轉移，以及在美國主導的SWIFT系統中成為重要參與者。相反，中國兩大金融科技巨頭「支付寶」和「微信支付」正專注於直接面向消費者，兩者試圖透過提供小額貸款（繞過傳統銀行體系），以及儲蓄產品（主要是貨幣市場基金）和保險（再次完全繞過傳統交付方式）等服務，在支付和現金轉帳方面協助內地的消費者，以開闢一個並行新市場。
中美競爭或令全球支付系統分化
諷刺的是，如果支付寶母公司螞蟻集團和持有微信的騰訊（0700）取得成功，最終將會出現兩面分化的局面。即是民主和聯邦制的美國，控制着全球支付系統當中高度集中的部分，專注於大型企業大額資金轉移；極度專制和中央集權的中國大陸，控制着全球支付系統當中分散和去中心化的部分，專注於滿足小額支付和消費者的需要。
這就好像將蘋果和微軟當年的競爭重演一次，而且這次有機會在低位入市──想像一下，以2007年的股價來購買蘋果股票。
GaveKal Dragonomics 資深經濟師